长安天牢里的刘病已是一名钦定的死囚。他这辈子连平平安安做个老百姓都是奢望,却鬼使神差地成为皇帝。刘病已登基后改名刘询,史称汉宣帝,被誉为西汉王朝的“中兴之主”。这个原本与皇位绝缘的孩子,最后成了一代明主,有人说他是“长安牢狱中走出的天子”,有人说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监狱中成长的皇帝,还有人根据刘病已的事迹编写了热播的电视连续剧《乌龙闯情关》。刘病已是怎么做到的?经历了什么样的传奇?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公元前92年、汉武帝末年的长安城说起。
那一年,鲁国(今山东曲阜)人丙吉迎来了自己政治命运的重大转机。丙吉自幼学习律令,曾经担任过鲁国的狱吏,因有功绩,被提拔到朝廷任廷尉右监(廷尉的高级助手,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检察院检察官)。遗憾的是,在朝廷中任职,仅仅需要政绩是不够的。丙吉显然不适应中央的复杂关系,不久因涉案受到株连,罢官出京,到外地去担任州从事(封疆大吏的高级助手)。
现在丙吉毫无征兆地接到调令回长安任职,尽管满怀疑惑,但也赶紧收拾行囊回京。
这一年,长安城内发生了“巫蛊之祸”。这场大祸发生在年老的汉武帝和并不年轻的卫太子刘据之间。刘据因受敌对势力和佞臣们的诬陷,为父皇汉武帝所疑。他惧祸而被迫起兵讨伐江充,兵败被迫自杀。其母、武帝皇后卫子夫也随之上吊自杀。汉武帝在盛怒之下,丧失了清晰的判断力,严令深究卫太子全家及其党羽。卫太子全家被抄斩,长安城有几万臣民受到株连。许多京官被削籍为民。因“巫蛊之祸”案情复杂,涉案人员极多,加上许多京官本身又受到株连,因此朝廷从地方抽调办案人手。丙吉因为担任过廷尉右监,与本案没有牵涉,因此被调回长安参与案件审理。
在政治高压和白色恐怖之中,所谓的案件“审理”完全是一句空话。一切都已经被定性了,丙吉等人的工作实际上就是贯彻上意、完成程序、惩罚犯人。具体到丙吉的任务,则是主管长安的监狱。
长安的天牢中有一个刚满月的婴儿,因为受“巫蛊之祸”的株连被关入大牢。他就是卫太子的孙儿,汉武帝的曾孙。卫太子刘据纳史良娣,生下了史皇孙刘进。皇孙刘进纳王夫人,生下了这个婴儿,称为皇曾孙。小婴儿刚出生就遭到“巫蛊事”,太子、良娣、皇孙、王夫人等亲人都遇害身亡。小婴儿尚在襁褓之中,政敌们不知道如何处置他,就将他关在大牢中等待命运的审判。
尽职的丙吉在检查监狱时发现了这个小皇曾孙。当时的婴儿经过长期的啼哭,又长期缺奶,早已是奄奄一息。善良的丙吉于心不忍,就暗中在牢房中找了两个刚生育还有奶水、人又忠厚谨慎的女犯人(一个是淮阳人赵征卿,一个是渭城人胡组)轮流喂养这个婴儿。丙吉还给小婴儿找了一间通风、干燥的牢房,提供了冷暖适中、物品齐全的条件。
在接下去的几个月里,丙吉每月得到俸禄,就先换来米肉供给牢房中的小皇曾孙。他坚持每天检查婴儿的生长情况,不准任何人惊扰孩子。有时候,丙吉实在太忙或者生病了,也派家人早晚去探望小皇曾孙,看看被褥是否燥湿、饮食是否得当。然而监狱中的条件毕竟恶劣,刚出生的皇曾孙经常得病,甚至数次病危,丙吉都及时地命令狱医诊断,按时给孩子服药,才使孩子转危为安。丙吉的俸禄原本就不宽裕,现在又要照顾一个体弱的婴儿和两位奶妈,但他总是先想着婴儿,精心照料。如果没有丙吉无微不至的照顾,小皇曾孙早就死在狱中了。两位犯罪在监的奶妈也将小皇曾孙视作自己的孩子,精心照料。就这样,可怜的孩子在狱中竟然奇迹般地成长了起来。
当丙吉在监狱中细心照顾尚是犯人的皇曾孙的时候,监狱外的“巫蛊之祸”还在继续,连年不绝。小皇曾孙已5岁了,还没有离开过监狱的高墙。丙吉觉得将孩子终身养在监狱中终究不是办法,就试探着请高官贵族收养这个孩子,给孩子正常的成长环境。当时的高官显贵们一知道孩子的来历,都避之不及,没有人愿意收养。没有办法的丙吉只好继续照顾着小皇曾孙。在小孩子一次大病痊愈后,丙吉看着体弱多病的小皇曾孙,替他起名为“病已”。意即孩子的病已经全好了,以后再也不会得病了。这个孩子于是就叫做了“刘病已”。
后元二年(公元前87年),汉武帝生了重病,往来于长杨、五柞宫殿之间调养。有人想在汉武帝病重间再次兴风作浪,指示看风水的上书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气。多疑的汉武帝竟然派遣使者命令官府说,关押在长安监狱中的犯人,无论罪行轻重,一律杀之。老皇帝希望通过这样决绝的做法来扫除一切对自己权力的威胁。
内谒者令郭穰连夜赶到丙吉主管的监狱,要执行皇帝的旨意。丙吉勇敢地抗拒圣旨,命令关闭监狱大门,拒绝使者进入。他隔着墙壁高喊:“皇曾孙在这里。其他人因为虚无的名义被杀尚且不可,更何况这是皇上亲生的曾孙子啊!”
双方僵持到天明,郭穰还是进不去监狱。他只好返回宫中将情况报告给汉武帝,并弹劾丙吉抗旨。汉武帝受到这次挫折后,反而头脑清醒了许多,叹气说:“这也许是上天借丙吉之口来警示我吧!”
汉武帝没有追究丙吉的罪过,也没有继续下达杀犯人的圣旨,相反却宣布大赦天下。说来也奇怪,不久汉武帝的病竟然好了。
丙吉主管的监狱一下子就空了。刘病已的两位奶妈分别回淮阳和渭城去了。刘病已也不再是犯人了,可以做一个自由的普通百姓,真正算是虎口脱险了。丙吉忙张罗着给刘病已找一个去处。他终于打听到刘病已的父亲史皇孙刘进的舅舅史家。史家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卫太子刘据,就是史良娣。当时史家还有刘病已的舅曾祖母贞君和舅祖父史恭,一家人住在长安近郊的杜县。丙吉便把刘病已送到杜县史家。史恭见到这个外甥的儿子,史老太太见到这个曾外孙,惊喜交加,接过了抚养大任。老太太对刘病已异常疼爱,不顾年老体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。只有5岁的刘病已当时还没有记忆,在新的、舒适的环境中,对之前的监狱生活逐渐淡忘了。他对长安监狱中的高墙、两位慈祥的奶妈和那可以自由出入的丙吉的印象越来越模糊。史家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,为了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环境,也刻意不提长安的监狱。丙吉回到长安,继续去做他的官,绝口不提刘病已的事情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为过去式。
晚年的汉武帝最终知道了“巫蛊之祸”的真相,明白了儿子刘据的苦衷与冤情。他悔恨不已,下诏罪己,开始为案件平反。刘病已的命运开始改变。
临终前,汉武帝依然对亲自害死儿子耿耿于怀。他想到刘据这一脉中还保留着一个独子——刘病已,于是下诏令宗正(主管皇室族系的官员)将他的名字重新载入皇室的牒谱,正式恢复了刘病已的皇室成员身份。
在中国传统社会中,血缘身份是个人非常重要的组成要素。对于皇室政治来说,血缘尤其重要。它通常是一个人权力合法性的来源。对于刘病已来说,在恢复皇室身份之前,尽管他是前太子的孙子,但作为被排除在皇室队伍外的人,他是毫无政治前途可言的。相反,他可能成为政治祸害的来源,因此达官贵人们都不愿意收养刘病已。可怜的孩子只能住在舅祖父家里。现在,刘病已恢复了皇室身份,不仅上升为贵族阶层,而且具备了进入政治核心的可能性。更值得留意的是,刘病已的血脉出于汉武帝嫡长子刘据,而且是刘据这一脉唯一的后人。尽管他还没有封爵,但政治前途无量。
按照制度,未成年的皇室成员由掖庭令看管抚养。刘病已也从杜县舅祖父家被接到了长安来接受抚养教育。巧的是,当时的掖庭令张贺年轻的时候是刘据的家臣。刘据生前对张贺非常好,张贺也始终念着前太子的恩德。现在,他很自然地将这种感情转移到了对前太子的孙子的身上,对刘病已的抚养教育格外上心。
张贺不仅在职权范围内处处优待刘病已,而且自己资助刘病已读书游学。刘病已慢慢长大后,张贺还为他迎娶了暴室的啬夫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为妻。依靠妻子许家、张贺和舅祖父史家的关心和资助,刘病已接受了系统的教育。他向东海澓中翁学习《诗经》,喜欢读书,也非常用功,闻名一时。同时,刘病已也喜欢游侠,斗鸡走马,游山玩水。这是当时上流社会的普遍爱好,但刘病已没有沉溺其中,相反却利用游玩的机会,观察风土人情,深知人民疾苦,接触到了真实的社会。刘病已虽然在长安居住受教育,但还是经常回杜县史家居住。他终身都非常喜欢杜县一带的山水,“尤乐杜、鄠之间,率常在下杜。”史恭的儿子刘病已的表叔史高、史曾、史玄都和刘病已在一起玩耍长大。史称他“具知闾里奸邪,吏治得失。数上下诸陵,周遍三辅”。年轻的刘病已在关中一带游历学习,小有名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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